那是去年的圣诞节发生的事情。
在那个时候,我还没有遇到佐伯小姐,终日过着烦闷无聊的日子。学长也没完全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还在仇视着这个世界。儿玉正被吊在2.5次元的夹缝中不知所措,而上野则为了考取各种资格证书而学的焦头烂额、别无他想。
那天,就是这么一个和圣诞节喜气洋洋的轻松气氛毫无关系的四人组,一边散发着惊人哀愁气息,一边昂首阔步的走在滨川路的商店街之上。
在此之前,我们都没有想过日本竟然已经被圣诞节侵蚀到了如此地步。或者说,我们的潜意识里还认为这个玩意只是洋人们的节日而已。结果,那一天的状况之恶劣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想。圣诞节如同一阵飓风席卷了整个城市,顺带将我们四个男人掀翻在地。我们本来就不是很健全的灵魂再次受到了意料之外的伤害,摔得更加寒碜、破破烂烂。
在数量多到简直要遭天谴的情侣们的包围之下,我们四个男人顶着寒风,很愤怒的在路上走着。
“明明是日本人,为什么要过圣诞节啊?”
围着厚厚围巾的上野,一脸茫然的抛出了话题。
“说起来中国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情形。”我说。
“中国也是这样啊?”儿玉惊讶道。
“啊……东亚文化圈已经堕落到不像样子了。”上野叹了一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知道圣诞节是怎么回事吗?”儿玉问道。
“好像是一个叫耶稣的人的诞生的日子什么的……”
我挠了挠头,对于圣诞节的事情我知道的仅此而已了。
“也就是说,今天就是那个叫耶稣的人在过生日咯?”上野说。
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我们三个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他,结果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我指着街上这些黏黏答答、没完没了的情侣们问道:
“明明是别人过生日,那为什么他们在这里得意忘形的不得了啊?”
除了儿玉他们,没人注意到我的发言。这些情侣们沉迷于彼此那并没有长的那么好看的脸上,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我们的事。
“这就怪了。”儿玉说。
“是啊,怪的很。”
上野哆嗦着嘴,将脖子缩进了领口,他似乎十分怕冷。
街道两旁的商店门口摆放着大小不一、数量惊人的圣诞树。伴随着轻快的音乐,被霓虹灯与各种小饰品装饰的花里胡哨的圣诞树闪烁着喜庆的光芒,这些光芒交汇在一起,在我看来,多少有些寡廉鲜耻的味道。
虽说是在浪费能源,但是那些情侣们似乎很喜欢。五颜六色的灯火将圣诞节的气氛推动到了顶点,我能从他们含情脉脉的凝视着彼此的眼睛里看到某种膨胀到快要漏出来的幻想。不过,那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情人节、白色情人节、海之日、七夕、烟花大会、学园祭、圣诞节、新垣结衣粉丝团、渡边麻友应援队……”
上野开始这么莫名其妙的念叨起来,儿玉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发出了“嘿嘿嘿”的笑声。
我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耶稣什么的自然是不敢碰,但是这个世界上好像也没有圣诞老人保护协会之类的东西。那么,我们大可以把圣诞老人从驯鹿车上拉下来痛打一顿之后五花大绑的丢进大坪川里复仇。
我很想跟他们讲一下我的这个计划,不过大家看起来都很失落,像泄了气的皮球,我还是没能讲出来。
我们很想做什么,但是不知道该做什么;我们咬牙切齿在怨恨着,可是就连具体的怨恨对象都没有找到。就在我们抱着焦躁,烦闷的手无足措的时候,一直没参与到话题里面的学长突然发话了。
“去死吧,你他妈的圣诞节!”他说。
“去死吧,你他妈的圣诞节!”
我们就像是低吟着咒语一样反复咀嚼起这句话来,然后,我们豁然开朗了。
我想,亚洲人过圣诞节,这本身就是极其不可理喻的事情。所以,我们根本没有什么义务站在这里看他们提供着某些“幸福”的范本,也根本没有必要因为自己过着与他们不同的日子而抱有被主流疏离在外的劣等感。我们是逆流而上的思考者,是日三省吾身的绅士,我们不需要他们来教会我们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幸福,更不需要他们来给我们示范什么狗屁恋爱至上主义。说到底,只是谈个恋爱这种事情,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得意忘形?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内在的空虚吧。他们已经被浅薄的幻象蒙蔽了双眼,忘记了人生而为人所获得的最大的恩惠。如果只是从外界,从与他人的接触中寻找自己的痕迹的话,是到达不了内心的深处的。人类自身就好比一锅高汤,他们忘却了这锅汤的鲜美,只是一味的沉迷在漂浮在上面的油脂。这真的是,多么可悲啊。
人类一定要知耻的活着。
“所以,让我们来修正他们的傲慢,我的战友们。”
在寒风瑟瑟的冬日街道中,我们四个热泪盈眶的握紧了彼此的手。
我们的时代也许很快就要来临了。我们这么想着,然后一边痛骂圣诞节,一边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上,引得周围的路人纷纷皱着眉避开。
在我们的时代里,我们做的事都是正确的,口中吐出的都是真理,就连宇宙都会围绕着我们旋转。
不过,一个正常的未来不可能爽成这副样子。
就在二十多分钟之后的麦当劳里,我们再一次被击溃了。这次我们什么都没有做成,只是狼狈的逃回了公寓。
想起这段回忆的时候,我正和学长两人在居酒屋“侍”里喝着酒。
“那个,你还记得去年圣诞节的事情吗?”我问他。
“圣诞节……那种节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学长抱着玻璃酒瓶,靠在墙角上“嘿嘿”的笑着。越是接近回国的时限,他的脸颊就越是消瘦,头发越是蓬乱。到了这个节骨眼,他看起来已经脱离了青年男子的范畴了,就连桌上已经切好装盘的生鱼片,看起来都比他更加具有生命的活力。
“就是那次,我、你、儿玉、上野,我们四个人在外面玩,然后回来吃火锅的那次。”
“哦,想起来了,那又怎么样。”他满不在乎的说道。
“其实,现在我觉得我们没有道理去拒绝那种普普通通的幸福。”我说。
学长“哦”了一声,将一公升装的“雾岛”酒倒进酒杯里一口饮尽。他的脸颊开始泛红起来,眯成一条缝的双眼闪闪发光。在他那既寒碜又杂乱的胡须里中,绽开了不明所以的笑容。
这完全就是一个中年大叔的醉态,我这么想着。但是眼前的这个人确实只比我大一岁而已,要接受这个事实其实并不容易。
“我是说,其实啊,像那样普普通通的幸福也没什么不好的。”我感慨道。
“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没办法变得伟大。”学长说。
“变得伟大什么的……我们真的有尝试过那么做吗?”我问。
“当然有过,只是失败的太彻底了。”
“你说的那个“伟大”到底是什么玩意啊?”
“啊,总之,嗯……”
他稍微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这么说道:
“你要像其他人一样,“啪”的一声就这么跳进去,那就和他们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了。一旦没有区别,那我们就输了。”他说。
“……我不是很明白,总之,听起来纯粹是在闹别扭。”我说。
“是嘛?你是这么想的啊。”
学长端起酒杯,脸上露出了笑意。
桌上的菜很快就被一扫而空,学长开始一点点的吃着碟子里的芥末,一副龇牙咧嘴却十分享受的样子。我则小口啜饮着杯子里的清酒,期间,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无关紧要的事情。
等到酒席快要的结束的时候,学长耷拉着脑袋,似已熟睡。也许是梦呓,他突然这么说道:
“不知道坂本小姐过的怎么样。”
我想起来了,学长喜欢那种举止凛然的女性。不过,他从来没有企图过去接近谁,只是满足于站在一旁观望,只要能够这么观望着他就似乎很幸福了。像是剑道部的主将坂本小姐或者助教的水谷小姐等等,这些都属于他的观望对象。当年,他陷入失恋的深渊进退维谷之时,这些可爱的小姐姐们正是支撑他度过难关的关键。对于终日怀着毫无意义的愤怒过活的他来说,远远观望这些女性是一种重要的放松方式。
“真希望她们能够幸福啊。”
学长抱着酒瓶,躺在榻榻米上嚷叫着。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像是断了电的风扇一样慢慢消停了下来。
居酒屋打烊了之后,老板娘递来两条蒸过的热毛巾,我们擦了擦脸之后瞬间清醒了不少。想着不能再继续打扰别人了,我们立即起身准备回去。
此时是夜里十一点多,外面早已经万籁俱寂。橙黄的路灯之下,我和学长勾肩搭背、晃晃悠悠的走在回去的路上。当走到白桥通的时候,学长忽然停住了。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他说。
学长带着我拐到了国道,然后进入鹿见岳通路,借着酒劲,我们不知疲倦的往上走着。
离开繁华地段越远,周围便愈加昏暗、寂静。惨白的月亮藏在乌云里时隐时现,倒映在路面上沙沙抖动的枝叶好似妖怪的手爪。道路两旁的阴森森的树林里好像有些许骚动,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尤为吓人。也许是妖怪,也许是鹿,不过两者都不是什么善茬。我忌惮起鹿那强有力的后腿,不由担心的摸了摸屁股。
我们花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终于走到了半山腰的公路。一路上,不要说人,就连鬼都没见到一个。我一边喘着气,一边问学长还要走多久。学长说着“到了,到了”然后就把我拉到了公路边缘的围栏处。
“你看。”
顺着他指的方向,整个城市的夜景在我的眼前铺展开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站在这种视角上观察这座我住了三年有余的城市。我甚至开始有点怀疑眼前的景象,然后震惊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里就是决胜场所。”他说。
“什么是决胜场所?”我问道。
学长点了一根烟,若有所思的说道:
“找个好时机,把她带到这里来跟她告白。这个决胜场所能增加百分之40的告白成功率,如果选的是圣诞节,那就再增加百分之20。运气好的话,正好碰到下雪天,那就厉害了,起码再加百分之50,这样你告白的成功率就有百分之110了。当然事情不可能爽成这样,因为你自身低下的个人分数,扣除百分之60的成功率。就算是这样,那还有百分之50。不成功便成仁,你还有选择就地跳下去的权利,简直完美。”
学长“嘿嘿”的笑着,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烟雾。
我们伏在公路的围栏上望着远处城市的光景,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闲聊起来。
“太快了……莫名其妙的就到了七月份了。”他说。
“是啊。人们都说一旦过了二十岁,时间过的就特别的快,这原来是真的啊。”我叹了一口气。
学长爬到了围栏上,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灯火出神。
“最近我啊,就连时间流逝这件事情本身都开始害怕起来了。”他说。
“别说笑了,你哪来这么纤细。”我笑道。
“我啊,有的时候真的很纤细的哦。”
语罢,学长张开双臂哆嗦起来。
“风啊,我会挺身而出。”
他一边这么唱着,一边脱掉了上衣,在公路上奔跑起来。
“哦哦哦!这里玩露出PLAY超赞的耶!”他掉过头来朝我喊道。
“向你的爸妈忏悔吧你!”
写到这里,请允许我简单的做一下自我介绍。
我出生在江苏一个普通的四口之家中,是家里的老二,上头有一个姐姐。刚出生的我,并不是现在这副萎靡、不堪的模样,反而可以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就连老家的山山水水,都因为我的纯洁可爱而闪闪发光。但是,这种可爱程度随着年龄的增长呈反比例锐减。到了现在,在照镜子时除了满腔的愤怒与困惑之外,我什么都看不出。因为某些原因,三年之前我来到日本求学。在那个时候,我还算是一个双眼炯炯有神,前途一片光明的大好青年。在我的眼里,一切的一切都是全新而且惊奇的,就连已经零落在地,碾作尘土的樱花,都是那么娇嫩、鲜艳。抱着这样那样的憧憬,以及对未来生活的幻想,我踏入了大学的校门。
在往后的生活中,我逐渐发现一个问题。像是小说或者是影视作品中浪漫、充实的大学生活虽然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的,但是,站在那种光鲜亮丽的世界里翩翩起舞的人并不是我。所谓的大学校园的社交生活,是专门为那些放得开、脸皮厚的社交家们准备的,跟我这种矜持、内向的人没有一点关系。
于是在这个时候,世界就抛给了我一个问题:
如果为了变得幸福,我真的要改变自己吗?
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没什么犹豫的就选择了否定。
“为了过那种浮躁的生活,竟然要让我强行改变自己构筑了二十年的人格什么的,想想真是太荒谬啦。”
我曾经这么跟学长说过。人们常道物以类聚,围绕在我身边的朋友们也是一样,我们几个人总是被一种不安、愤怒所驱使,从而拒绝着本来可以得到手来的幸福。虽然在我们自己看来,这是一种战斗,但是在外人看来,这也许就是一文不值的青春吧。
一晃就是三年过去了,到了今年,我可以说已经是无所谓了。
随着课程的减少,我大部分时间都会把自己关在家里。在房间里读书、思考、打打游戏、去超市购买粮食,然后偶尔与儿玉一起在二手游戏店偷偷腥之类的,这些就构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在这些原地打转的日子里,每当悲凉的秋风刮起枯叶,撞到我穿了三年、有点脏兮兮的拖鞋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的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
我从哪里来?我归哪里去?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即便聪慧如我,也不可能从公寓、超市、枯叶或者是拖鞋这几样东西上悟出这些问题的解释,所以我的思考可以说是毫无进展,但是这并不能说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沉溺与这样的思考也有一个好处。
虽然我只是一个去超市只为了购买半价食品,穷困潦倒、灰头土脸的男大学生,但是只要我还在思考着这些问题,一种兼济天下的使命感就会油然而生。我会从内心里觉得自己要比那些同样穷困潦倒、灰头土脸的男大学生们要来的高贵。所以说,为了守护这种没有什么根据的骄傲,我不得不不断思考下去,就这样思考着思考着,我逐渐体会到了思考的乐趣。
我开始翻阅一些哲学类书籍,我也明白年轻人应该读一些可爱的书,读这些充满了人生苦臭味书只会让整个人充满苦臭味,这样下去是不会变的幸福的。而且,再这样踽踽独行下去,我能够回归社会的可能性也会越来越小。但是就当时来说,我的确是乐在其中。
有一位叫做尼采的哲学家,他的哲学思想来源于生活中最直观的喜怒哀乐,他通过对于现代文明的猛烈批判来对生命的意义做出新的解释。遵循着尼采的思想,我把所谓的“青春”视为和自己完全对立的存在,开始了新的思考。
所谓的青春到底是什么?过去曾经暗自啜泣,千方百计也要得到它的自己又是什么?我有必要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无限的欲望中吗?我现在充满了理性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诸如此类猛烈的批判中,我亲手杀死了青春。我渐渐的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我的肉体和思维应该更加不拘与奔放。
再这样下去我很可能就要自成一派,成为后现代主义新潮的一员干将,若干年后成为大师之流的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想到自己荣光的未来,我开始孜孜不倦的完善自己的哲学体系。但是,某一天,我又亲手把它埋到了土里。
其理由可以说是极其简单,又恬不知耻。
——因为我遇到了喜欢的女性。
她的名字是佐伯小姐。
佐伯小姐的笑容如同富士山顶的清雪一般无垢,打从第一眼望见她的时候我就沦陷在她无以伦比的魅力之下。过去曾将“孤独即强大”奉为人生十大格言之一的我也完全脱离了桎梏,一心奔跑在追寻幸福的道路之上。
为了能得到她的芳心,我可以说是历经艰辛。从一开始像个跳梁小丑一般频频出现在她身边观察她的一颦一笑,到农林水产祭上当机立断的闪亮登场……期间的历程在上文也略有简述。回顾过去,虽然不能说是尽善尽美,有待商榷的地方还有很多。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夸赞自己一番。
“对于第一次来说,你已经做得非常棒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正如我之前所说,我必须要让她慢慢习惯我的存在才行。于是乎,一如既往的图书馆里、鹿见岳通路的坂道上、她打工的店里、学校的一隅……我总是煞费苦心的“恰巧”出现在她有可能会出现的地方,然后故作吃惊的重复着我已经说烂了的台词:
“哟!好啊,真是巧。”
当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总是处在一种走神的状态。我曾经在鹿见岳的超市附近遇到她,那时她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扶着自行车,一心两用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如果我不主动去呼喊她,也许她压根就不知道与她擦肩而过的是我还是福山雅治。
她揉着眼睛,像只睡不醒的猫咪。在我跟她搭话之后,她总是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来回应我道:“啊……前辈,你好啊。”
如此这般,她有没有习惯我的存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似乎又陷入了一种停滞不前的状态。自农林水产祭以来,一个月的时间匆匆流逝。在这一个月里,学长已经回了国,日元兑人民币也有回升的趋势,中东区域又一次引起了世人们的关注。即使这个世界发生了某些大小不一的变化,但我与黑色短发少女之间却任然毫无进展可言。
这令我感到懊恼,不过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几天之后,一年两度的烟花大会即将拉开帷幕。届时,我将借着烟花大会飘飘然的浪漫氛围直捣黄龙,还请读者诸贤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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